春风化雨 皓月行空 ——追忆大伯父翁奇达二三事
栏目:现代 发布时间:2014-07-16

春风化雨  皓月行空

 ——追忆大伯父翁奇达二三事

翁伟庄

孩提时,第一次背起书包上学的那天早晨,父亲把我叫到跟前,郑重其事地说:“要上学了,一定得学出个样子来。知道吗?你大伯小学毕业时,就考了全校第一,披红挂彩,巡街报喜,家里人多荣光。你可不能给家里人丢脸。”从此,大伯的光辉形象就烙在我的心中。

大伯翁其达比我年长48岁。我读小学时,他在云霄一中当老师,教高三数学,难得寒暑假期才回到东山。虽然我家在挑水街,但一有机会就跑到石鼓街伯父家听他讲故事。一天,大伯说,明末东山有两位文人叫陈士奇和文三俊,他们是好朋友,有一次来到‘一水斋’旁,走上一座木板桥,陈士奇突然指着脚下木板对文三俊说:“文哟,杉(‘三’的谐音)在颤(东山方言读‘俊’的谐音)。”文三俊随即回答:“陈哟,事(‘士’的谐音)哪奇。”言罢,两人相视而笑。可见文人才思之敏捷。

刚上中学的时候,父亲又对我说:“中学课目多了,要懂得兼顾并进。你大伯读书时,不仅现代汉语十分了得,还深研古典文学;不仅文科成绩好,理科也很优秀;不仅掌握课堂学业,还精通谜语、象棋等才艺,人们称他是诗词、谜语、数学、象棋、英语‘五绝’。”

这时,大伯已退休在家,我更有机会聆听其教诲。有一回,向他请教如何写诗,他沉吟一会儿,便深入浅出地讲解五绝、七绝的格律要求,详细介绍平仄变化的四种格式。听着听着,我正准备取纸记录,大伯却说:“诗词是文学的精粹,学习诗词除了思维敏捷,还需要扎实的古文基础,不急,慢慢来。”听完大伯的话,我急忙跑回家中,凭记忆一口气把平仄变化的四种格式偷偷整理下来。准确地说,大伯就是我学习诗词的启蒙老师。

从此,我便留心阅读古典名著、名篇,学习诗词的写作方法。在与大伯交谈中也多了一些诗词方面的内容。不久,拿着处女作《漫步南门湾》“朝阳出水紫云轻,绕岸扬歌携手行。飞鸟征帆看不尽,春风更送海涛声。”请大伯修改指正。他看后面露笑容,提笔批下“饶有唐音”四个字,这无疑给了我莫大的鼓励。

文革后期,大伯家和我家都上山下乡,分别落户在平和县文峰镇东埔村和顶张村,两地相距二十多里。大伯年事虽高,仍不辞辛苦步行来到顶张看望我们。一天,他又讲故事:“古时候,诏安县有位举子上京赴考,几次都没考上,家里人有点着急。有一天,接其来信,信中写有‘近来一病轻如燕,扶上雕鞍马不知。’读后,其母大哭失声,忧其病重;其父却大笑而乐。众人不解,问其父乐从何来。父说‘喜其学业长进,已能善用夸张之修辞技法也。’并断言,来期必能考中。不久,这位举子果然名列三甲。”

又一天晚上,大伯说,他在集美上高中时,老师曾带领年段学生上天马山郊游,要求每位同学回校写一篇以天马山为题的游记。作文经老师批改后取了前30名列榜公布,当时大伯的文章列第15名,而一位叫林兆鹤的同学(本县后林人)列第一名。按平时学习成绩,不少人感到意外。细读对比后,大伯说:“对评比结果我真的是口服心服。”大伯的文章立意于登高望远,且多数同学也这样立意,显得有些雷同,而林兆鹤的文章则以“山以马冠名则此山非常山,马以天冠名则此马非常马”开篇,着重描写天马山的奇与特,立意新颖,气势磅礴,非一般人所能及,名列榜首是理所当然的。这也警示我们,无论作文还是写诗,立意是灵魂,一定要力求新奇,切莫落入窠臼。

在顶张相处的日子里,我感触良深,对大伯也有了更多认识。他满腹经纶却谦逊有加,眼界高远却平易近人,举止儒雅却谐趣横生。住了一个多月,他便欲起身回东埔。当时,我离绪难禁,斗胆写了一首《顶张送大伯父回东埔》“东风化雨浴春时,转眼依依欲别离。滚滚胸中千叠浪,高声索问再来期。”大伯微笑着握住我的手,连说:“后会有期,后会有期。”

不久,政府落实政策,我家迁回东山,大伯也曾到我家作客一段时间。那时,东山文化界许多名流、学者得知消息,多次登门拜访。他们无论年纪多大、职位多高,见面时都尊称大伯为“老师”、“先生”,或请教文史诗词,或切磋谜艺棋艺,或畅叙友情交情,言谈甚欢。

后来,大伯也从平和搬回东山,在石鼓街租了一家房屋居住,我们常抽空去探望老人家。不幸的是,在我31岁那年,大伯溘然仙逝,从此天地两隔。我们因失去至亲至爱的长辈而柔肠寸断,东山文坛为失去德高望重的先驱而沉痛哀悼。然而时至今日,大伯的谆谆教诲,有如春风化雨,使我一生受益;大伯的慈祥面孔,恍若皓月行空,时常在我脑海浮现,久久不能忘怀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2013年9月)